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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罹難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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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上的兩外仆役一看宮裏雁要放他們,起來撒丫子就往外跑。“你們他媽的給我站住!”吳安對那兩個老鄉大喝一聲。那兩個人猛然停住腳步,不解地看著吳安。吳安指著先前被宮裏雁燒傷還在地上打滾的那個同鄉,還有被嚇倒不知死活的那個大孩子,對那兩個人罵道:“你們他媽的還是不是人?良心讓狗給吃了?一人給我背上一個!滾!”那二人乖乖地走回來,一個背上一個,狼狽不堪地離開了。宮裏雁原本並沒有想放那兩個人走,想放他們到外面再殺掉。但吳安剛才的舉動讓宮裏雁大吃一驚,他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仆役還有些膽識。於是,他吩咐手下:“放他們走,誰放冷箭我就宰了他!”就這樣,那幾個人總算撿回一條性命。

“現在你可以說了吧!說出來,我不會虧待你。”宮裏雁對吳安說。

“請頭人點上一炷香,香燃盡的時候我就會告訴你。”吳安說。

宮裏雁舉起佩刀,怒視著吳安,他擔心這個仆役戲弄自己。

“頭人,您現在殺了我就沒人知道鉆石在哪兒了。我吳安說話算話,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。我只是想讓我那幾個老鄉跑得再遠一點。”吳安平靜地說。

宮裏雁突然有點喜歡吳安了,這個時候,他才知道這個小夥子名叫吳安。他吩咐手下點香。

等到一炷香燃盡的時候,吳安沒有食言,他從容地指著擺放在條幾上的那只剛才還沒不得及取下的銅砣說:“那就是。”

宮裏雁看著那只不起眼的銅砣,臉色猝然沈下來,這個叫吳安的人,擺明了是在戲耍自己,他再一次舉起佩刀。

在宮裏雁的註視下,吳安不慌不忙地走過去取下那個銅砣,從腰間摸出太極玦。一朵金色蓮花緩緩綻開,花蕊處是一顆巨大的鉆石,光彩奪目。吳安心裏念叨:主人,您不要怪罪吳安。人無信不立,那怕是對魔鬼也不能食言。何況,我這是在用這塊石頭換四條人命啊!

宮裏雁將手中的佩刀和馬鞭交給身邊的士兵,接過那朵盛開的蓮花,看著那顆璀璨的鉆石,心裏樂開了花。他對吳安說:“吳安,好樣的!從今天開始,你就是我的人了!本土司不會虧待你的。”

那吳安卻乘士兵不備,伸手搶過宮裏雁的佩刀,橫在頸上一劃……血,“噗”地一聲噴射出來,倒地身亡。

宮裏雁看著死去的吳安,欷歔不止。吩咐手下厚葬吳安。

回到桂家土司城堡,宮裏雁興沖沖地直奔夫人囊占的房間。“夫人,夫人!你快來看!我得了一樣寶貝!”宮裏雁邊走邊喊。他手裏托著那只銅砣徑直闖進囊占的房間。進門之後,便聞到一股異香,囊占的房間裏經常會有各種異香。調香本是囊占喜好,宮裏雁已經習慣了囊占屋裏時常變幻的香味。不過,讓他意外的是女兒疆提也在。疆提是宮裏雁原配夫人所生,剛剛十二歲。夫人囊占和女兒疆提二人正在用幾枚銅錢推演“火珠林”,這是中國唐末宋初流傳下來的一種神秘的占蔔術,據說為陳摶老祖的師傅麻衣道者所創。

“夫人!”宮裏雁叫道。

“父親!”疆提連忙起身。

“是土司大人回來了!請稍候,等我們演完這一課。”囊占頭也沒擡,只是帶著玩笑的語氣招呼道。

宮裏雁原配夫人早亡,娶囊占為繼室。囊占是緬甸木邦土司罕底莽的女兒,饒有姿色,且溫婉可人。非但對宮裏雁體貼入微,更難得的是,和宮裏雁與前妻的女兒疆提相處得如水XX融一般。所以,宮裏雁對其寵愛有加。這宮裏雁雖然是一介莽夫,殺人不眨眼,但對自己的妻兒卻是格外疼愛。見囊占這樣說,那宮裏雁便真的坐在一旁候著。

不一會兒,囊占演完了卦課,起身走到宮裏雁身邊說:“你今天又殺人了吧?一進屋就帶著一股血腥味。”

“父親,母親,孩兒告退了。”疆提給宮裏雁和囊占行鞠躬禮。疆提對囊占這個大不了自己幾歲的繼母非常恭敬。

“女兒,不要走。和你母親一塊兒看看父親得了什麽寶貝!”宮裏雁叫住疆提。

“是啊,不要走。咱們一塊兒看看。”囊占也招呼疆提道。

見父母都要自己留下,疆提便走到宮裏雁身邊。

宮裏雁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一左一右地偎依在自己身旁,心裏很是舒服。他得意地用左手舉起那只銅砣說道:“好好看著,千萬別眨眼睛!”宮裏雁旋下獸鈕,放入太極玦,將獸鈕扣在銅砣底部,輕輕地旋轉。當那朵蓮花綻開的時候,花蕊處的鉆石璀璨奪目。那顆鉆石實在是太大、太美了!

宮裏雁從花蕊處取下鉆石遞給囊占,說:“夫人,好好看看。”

囊占接過鉆石,仔細端詳。果然是稀世珍寶。但她只是漠然說道:“為了這個東西,又有多少人死在你的刀下?”

“實話告訴夫人,這東西是茂隆銀廠吳尚賢從一個印度人手中買的。吳尚賢已經死在昆明大獄中了,銀礦、家產全被那些礦工和家人搶光了。我不拿來,還不一樣便宜了那群蠢貨!這東西要是落到那群豬玀手裏才真是糟蹋了。”宮裏雁說。

囊占也笑了笑說:“強盜總有強盜的邏輯。不過,東西真是好東西。”

“我打算把它鑲嵌在我的馬鞍上,夫人覺得如何?”宮裏雁問。

“平日裏還不是你想咋樣就咋樣?現在又來問我做什麽?懶得理會你這些閑事。”雖然是埋怨的話語,但從囊占嘴裏說出來,卻是七分柔情三分嬌嗔,別有一番韻味。

宮裏雁哈哈一笑,隨手將那只綻放成蓮花狀的銅砣遞給疆提,“這個給你當玩意兒吧!那個商人真是個笨蛋,這麽好的鉆石,居然弄了這麽一個破玩意兒來配它!”

疆提接過銅砣,照著父親剛才的方法旋轉接在底部的獸鈕,蓮花漸漸合攏。

“小心!別弄壞了玉—那是鑰匙。”宮裏雁提醒道。

疆提輕輕旋下獸鈕,小心地取出一黑一白兩只玉蝌蚪,再將獸鈕安置在頂部。

合攏後的銅砣和一般的秤砣毫無二致,平淡無奇。

疆提心裏並不認同父親的觀點,她反而覺得設計這個銅砣的人匠心獨具。單看這樣一只銅砣,誰能想到裏面會藏有珍寶呢?對一個商人而言,秤砣是常用之物,更不會引起人們過多的猜想。誰能說這不是一個保護寶物的好方法呢?可嘆那個叫吳尚賢的商人,空有如此聰明,卻還是沒能保護住這件東西。

宮裏雁曾經用了五年時間收集到六件稀世珍寶,現在連同梵天之眼在內終於湊足了七件。他請工匠將七件寶物按北鬥七星的形狀依次鑲嵌在一件虎皮馬鞍上,號為七寶鞍。

三個月之後,七寶鞍完成。宮裏雁在自己的城堡裏舉行了盛大的典禮。初升的太陽照耀著美麗的伊洛瓦底江,江水湍急地打著旋,暗流洶湧。

宮裏雁的城堡依山臨水,威武的哨兵仿佛是山上的雕像。

低沈而響亮的法螺從城堡的各個角落裏不時地傳出,在山間回響……

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,沒有等李畋把整個故事講完,天色已經黑了。

不知不覺中,李畋和高志華牧師已經在柏格理墓前坐了整整一天。

高志華牧師仰望天空。

風淡雲輕,一彎新月掛在深邃的星空。

李畋環視周圍。

四野靜謐,遠處起伏的山巒在黑黢黢的夜色裏隱隱約約,夜風吹過,樹葉和草叢發出輕微的沙沙聲。

高志華牧師起身:“走吧!先回教會。吃過晚飯你再講給我聽,這是我聽到的最精彩的故事。講不完我是不放你走的。”

“哈哈……”李畋笑道,“更精彩的還在後面。走,先去吃飯。”

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曲曲折折的小徑上,一路說笑,不多一會兒,就看到遠處教會院落裏的燈光。空氣中飄蕩著山下傳來的烤土豆的香味。二人加快了下山的步伐。

突然,從不遠處的灌木叢裏竄出一個黑影,直奔高志華牧師和李畋而來。

“什麽人?”高志華牧師喝問。

“牧師,是我。我是阿月!”黑影答道。

那聲音很特別,是阿月。

高志華牧師定下心來:“阿月,你來幹什麽?”

阿月跑到近前,喘息:“牧師,有人進了教會!”

“有人進教會你慌什麽?”高志華牧師問。

“是土……匪,禿頂黑獐!”阿月說。

禿頂黑獐是威寧一帶有名的土匪頭子,本名章玉木。章家原本家世清白,祖祖輩輩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。那章玉木十五歲那年,自己在地裏幹活。那片地的地頭接著一條大路。有一個外鄉人從路上經過,章玉木對那外鄉人的一雙靴子發生了興趣。居然一聲不響地走到那外鄉人身後,掄起鋤頭,一下打得外鄉人腦袋開花。然後,脫下那雙靴子套在自己腳下。若無其事地揚長而去。此後,鄉親鄰裏都對章玉木敬若鬼神,不敢招惹。都說那章玉木是天生的匪種,殺人不眨眼。十鄉八裏的惡棍聞名來投,三年之後,章玉木帶領一幫嘍羅嘯聚山林,平日裏打家劫舍,無惡不作。只因生得獐頭鼠目,頂上寸草不生,且又膚色黧黑。故而得一雅號—禿頂黑獐。這禿頂黑獐雖然作惡多端,但因石門坎的苗民幾近赤貧,所以禿頂黑獐倒是很少來此為禍。

“禿頂黑獐進教會幹什麽?他要放下屠刀嗎?”高志華牧師笑了。

“很多人,兇神惡煞似的。您還是避一避吧!”阿月很擔心。

李畋向山下望去。

山下,一點亮光,兩點亮光,三五點亮光……無數點亮光—那是火把。土匪仿佛驀然從野地裏長出來似的。亮光沿著上山的方向匯集,嘈雜的嘶喊聲隱約可聞。

“牧師,你帶李先生跑吧!”阿月說。

“跑?往哪兒跑?這裏是我的教區,山下有我的教民。我必須下山,不能任由他們胡作非為!”

“牧師!你瘋了?”李畋插言。

“李先生,我是一名牧師。從我選擇這一職業的那一刻起,我就把自己的生命許給了主。這是我的使命。我想,他們不敢對我怎麽樣的。只是現在情況不明,你先不要下山,你跟阿月他們走!”

山下的亮光在往山上湧。

高志華牧師用極其嚴厲的聲音說:“阿月,快帶李先生離開。”

“不!牧師,不!我要和你在一起。”阿月口氣堅決。

“阿月,你已經舍身事主,你發過誓的,是不是?”

阿月結舌:“可是……”

“阿月,你要聽話,保護好李先生。聽清楚了?快走!”

從山下湧來的光亮越來越近,已經能看清楚火把跳動的火焰。

“阿月,快走!否則我再也不想見到你!”

此時的阿月,眼睛裏已經噙滿淚水,對李畋說:“李先生,我們走!”

“牧師……”李畋遲疑不決。

“走吧!見到泰戈爾先生代我問好。”高志華牧師頭也不回。

李畋轉身隨著阿月離去。

高志華牧師步履從容地迎著那一片火把而去。

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個火把,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一聲聲嘶叫。

“弟兄們,沖上去!把他們一鍋煮了!”一個近乎嘶啞的聲音。

一群衣衫不整的嘍羅,一張張兇神惡煞的臉。為首的一人身材瘦長,禿頂,獐頭鼠目。

“你們是什麽人?要幹什麽?”高志華牧師喝道。

“呀嗬!洋人?!想管老子的閑事兒?”禿頂黑獐斜睨著,身邊有一矬子用手遮著嘴巴,禿頂黑獐彎下水蛇腰將耳朵湊近矬子的嘴巴,矬子嘀咕片刻。禿頂黑獐晃動著羅圈腿走到高志華牧師跟前:“牧師?牧師是不是洋和尚?難怪把好好的一個漂亮妞白白便宜了那個臭麻風!真是暴……暴……暴什麽天鵝?”

矬子接過話茬兒:“暴殄天物。”

禿頂黑獐一瞪眼:“我管他娘的暴什麽!反正是這狗日的洋和尚把那小妞兒便宜那個臭麻風了。要不是怕惹一身臟病……呸!***……”

高志華牧師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幫匪徒。

禿頂黑獐手一揮:“把這洋和尚給我綁了!搜身。說不定那件寶貝就在他身上。”

三五個匪徒聞聲而動,一擁而上。

高志華牧師大吼:“野蠻!野蠻!”

其中一個匪徒暗中抽出匕首,低吼一聲“八格”,抖手用力,匕首穿透長衫,準確地從肋骨間刺入,直挑心臟。

高志華牧師瞪大眼睛,直挺挺地摔倒在地。

矬子上前一步,把手放在高志華牧師鼻孔處,回頭:“他死了。”

禿頂黑獐吼叫:“是誰幹的?是他媽誰幹的?”

暗中刺死高志華牧師的匪徒瑟縮著出列:“是……我,不小心……”

禿頂黑獐飛起一腳,將匪徒踢翻,罵道:“邊老四,你他娘的!成心給老子找不痛快是不是?這可是個洋人!老子和洋人又沒仇!只要他不和我們過不去,老子又何苦招惹他?你他娘的,這下老子和洋人的梁子結大了!老子真想一槍崩了你……”禿頂黑獐一邊罵一邊掏槍。

灌木叢的陰影中,有一只槍口正對著禿頂黑獐。

被踢倒在地的邊老四突然躍起,撲向禿頂黑獐。

砰!砰!

兩聲槍聲。

一槍來自禿頂黑獐—那是走火,打在山石上濺出些許火花。

另一槍來自灌木叢中。

邊老四起身,並且攙扶起被自己壓在身下的禿頂黑獐:“章爺,你沒事吧?”

禿頂黑獐摸了摸右耳,有些黏稠的血,半拉耳朵沒了:“那個王八羔子敢打爺爺的黑槍?”

一名匪徒向著灌木叢打了幾個點射,壯著膽子過去,回頭喊道:“章爺!沒人!”

“邊老四!”禿頂黑獐叫,“你小子算是救了老子一命,還他***算是有良心。章爺爺沒算白疼你。”

“章爺,那是您福大命大造化大!”邊老四點頭哈腰,在火把的照耀下能清楚地看到那一臉的諂媚。

“行了,瞧你那熊樣兒!你他娘的這禍也給我惹大了知道嗎?”

邊老四將嘴巴湊近禿頂黑獐。

“哎喲!你他娘的要幹什麽?”禿頂黑獐跳開,邊老四弄疼了他剛剛被打爛的耳朵,“有屁快放!”

“那個姓李的還在山上……”邊老四蔫頭耷腦地說。

“還楞著幹什麽?快追!”

一幫匪徒開始往山上沖。

邊老四故意拉在後面,看著匪幫遠去,低喝一聲:“出來!”

一個黑衣人從灌木叢裏出來(日語):“渡邊君!您為什麽要救那只豬!”

“(日語)混蛋!這裏還不是占領區,那頭豬還有用!搜,搜那個牧師。”化名邊老四的渡邊一郎說完,轉身去追趕那幫匪徒。

黑衣人對著高志華牧師的遺體一通折騰之後,一無所獲地離去。

高志華牧師頎長的身軀橫在山道上,身上的長袍已經七零八碎。

註一∶孟加拉省,即今孟加拉國。曾經是英屬印度的一個省。

註二:西萊達(Shilaidaha),地名,在今孟加拉國境內。原名為Khorshedpur,19世紀中葉,改為西萊達。泰戈爾家族故居。流經此地的博多河兩岸都有泰戈爾家族的土地。泰戈爾於1890年移居這裏,並在此居住了大約十年。

註三:彭喬農-庫查利,泰戈爾的遠祖。泰戈爾家族原先屬於婆羅門教,後來因違反教規,受到排斥,17世紀90年代,彭喬農-庫查利帶領族人來到恒河岸邊的一個小漁村定居,這個小漁村就是後來繁華的加爾各答市。

註四:拉傑沙希(Rajshahi),地名,孟加拉國中西部工商業城市。位於恒河北岸。

註五:諾阿卡利(Noakhali),地名,孟加拉南部港市。

註六:曼德勒(Mandalay),地名,緬甸的第二大城市。曾經是緬甸王朝的首都,也是一座文化之都,有“寶石城”之稱。

註七:法螺,佛教舉行宗教儀式時吹奏的一種唇振氣鳴樂器,用同名軟體動物“法螺”的貝殼制成,源於印度。法螺作為佛教法器的歷史非常悠久,傳說釋迦牟尼在鹿野苑初轉****時,帝釋天等曾將一支右旋白法螺獻給佛祖,從此右旋白海螺即作為吉祥圓滿的象征在佛教中廣為流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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